雲水醫

　　這天，我留守在診所作最後收拾工作，看著那批大小膠箱又再出現，意味著我又要搬遷了，上次是兩年半前，將診所由十五樓遷往十九樓，以為可以待久一些，呵呵，我卻原來命中驛馬星旺，人總是在不斷遷流中……

　　同學 H 君一直反對我回歸上環師兄的燕窩莊行醫，盡管如是，他仍為我把那台沉重的打印機摃到燕窩莊去，還揮著汗幫我打點新診室的東西。

　　已是老同學了，我們各有各的行醫理想，常為不同意見而論爭，後來見面少了，偶爾難得碰面，我的話也越來越少，甚或不想觸及中醫相關的話題；然而，他仍是十分關顧我這個，在他眼中，似是不吃人間煙火的小師妹。

　　我曉得他是怕我辛苦，尤其是經過上次的心臟大手術後，體力已大不如前，但我那躍動奮勇的心，並沒有受困於這個殘缺的色身中，當我抬頭望向藍天白雲，久未飛行的雙翅又再振動，我要在餘下的人生，一再展翅高飛。

　　那怕就像希臘神話中的伊卡洛斯（Icarus），因飛得太高，他那雙用蠟和鳥毛所做的翅膀，給太陽的熱力融化了而掉落海中喪生。

　　這次輪到我了，既然踏出了第一步，接著要解決的問題，就是要拿捏好飛行的高度，既要享受在天際遨遊，又要避免飛得過高，勿太接近太陽，這恰恰如易經卦象之最高層「亢龍有悔」，凡事切莫去到太盡。

　　這個我倒曉得，凡事知所進退，決不可過猶不及……

　　你可放心，我走的是遊方醫路向，從坐堂醫轉向遊方醫，皆因我還不算老中醫，趁還有氣力還有心力，在塵世間應多作走動；而當下，我更羨慕的是像「雲水僧」那樣，如雲在天，水在瓶的，自然生活著，又像遊方行腳的僧人般，行雲流水，自在無礙。

　　如今，我只留下六箱書而已，在我來說，這幾乎是前所未有的，但未來，應該還會刪減，因這次留下了一批老中醫的醫案，來不及整理，只好留在身邊，以後輸入電腦後，也可扔掉……

　　這陣子，獨自留在旺角，處理那些煩瑣的事情，原來要結束一家診所，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，幸好我有頑強的鬥志，然後，一步一步艱澀的走著，慢慢走，倒也會找樂子。

　　午餐大多往太興茶餐室喝絲襪奶茶，待在旺角這段長日子，可沒有給我什麼眷戀，我的哮喘仍時常發作，旺角街上的行人還是那樣的匆忙，那種人群的壓迫感讓我總有逃跑的衝動，逃離旺角，曾是我一直追求的夢想……

　　逍遙堂最後的一天，來求診的多是男病人，我與這位周先生往雅蘭的小籠包店吃下午茶，剛巧遇上半價時段，我們正可享用那兒不錯的普洱茶。

　　周先生說上環是他童年居住過的地方，那兒有不少美好的回憶，相信日後，他也會帶同太太來找我的，上環的特色小店可多啊……

　　許多病友都這麼問我：「醫師，你怎麼捨得結束逍遙堂？這不是你苦心經營多年的心血嗎？」

　　在娑婆世間裏，沒有唯一、沒有永恆、沒有主宰，一切都在變化中，我們隨著緣聚而合，緣散而別，一切也應作如是觀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