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非巫醫

　　這天下班，匆匆從燕窩莊趕往酒店，出席友人的婚宴。說真的，近年絕少參加這類宴會，這次因為友人的母親兼病友，早在一年前跟我約定，務必請我出席，實在推無可推，只好答允了……

　　我不愛參加這些聚會，除了不喜歡人聲雜沓、繁瑣酬酢外，更不想當上「主角」。

　　　打從那年開始，我往國內實習，還未行醫，仍是一個中醫實習生時，每次出席親友聚會，大家的焦點都朝向我，對中醫這個形象，充滿好奇，席間向我提出無數中西醫學問題，隨即不斷有人伸出手來，讓我表演號脈……


　　後來，當我真的成為中醫，情況更是變本加厲，他們每每要我號脈開方子，還好，我會以保護病人隱私為由，請他們往我診所掛號，到診所詳細看診，才逐一解說。

　　然而，免不了，仍要即席回答各人提出的「尖銳」問題 ──

　　「醫師，什麼叫望、聞、問、切呀？到底有否科學根據？還是你們胡說的？」

　　「醫師，你那麼年輕，有病人嗎？現在，像你們這般畢業出來的，能當全職醫師嗎？中醫不是越老越好的嗎？」

　　「你們跟西醫，薪水差得遠呢，為何讀中醫？」

　　「醫師，你看我是寒底還是熱底？煲什麼湯水好？說幾條方子看看？」

　　「醫師，你們常說的什麼寒、熱、溫、涼，到底是什麼東東？有何根據？」

　　「醫師呀，你快看看我，到底我有什麼病？你不是會望診的麼？來，快表演一下？」

　　「醫師，醫師，你皮膚那麼好，平時服什麼中藥？中藥能減肥嗎？有副作用嗎？」

　　「醫師，幫我把把脈，贈我兩句……」

　　…………

　　如是者，若我花時間慢慢向這等人解釋，相信這頓飯，就變成我的個人演講了。

　　他們會這般問一位西醫嗎？何時，中醫才會得到人們應有的尊重？

　　何解「現代中醫」會給人無限好奇與遐想？為何中醫總給人江湖術士的感覺？為何要我「贈」兩句？

　　我是中醫，是專業人士，在香港最高等學府，辛辛苦苦讀出來的，還須通過政府認可的中醫執業試，方能正式行醫。我的醫術，是經過正統醫學院培訓出來的，絕非巫醫，變變法術，唸唸咒語，便能為人治病。

　　尤其是我，當別人知道我是一名現職中醫時，表情大都是一致的，以充滿疑惑的眼光，打量我一番，然後，便向我提出上述問題……

　　為何同席的也是中醫的友人，沒有人注意，也沒有人向她挑戰？

　　也許，我的形象太鮮明，著實也太新潮了，一點也不像傳統的「老中醫」；也許，我據理力爭，為中醫力抗到底，旁徵博引，給他們沒有反駁之餘地，讓他們看見一個不一樣的中醫吧！

　　我刻意不帶名片，有心人自會找到我應診的地方，隨便派名片，不是我一貫的作風！

　　這點頭巾氣，還是改不了……

　　這天雖然明知要出席宴會，但我沒有穿上華麗的衣裝，也來不及打扮，只把背包換上一個輕盈的晚裝手袋。

　　外在皮相，早已不重要，自我讀醫以後，總喜歡看人的內在，外象只是內象之表現罷了。

　　有諸內者，必形諸外。

　　在杯盤狼藉間，忽覺恁地唏噓，志大浩無期，醉膽空滿軀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