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薑、皮蛋、蕎頭

　　大約在十多年前，我為了唸中醫，生活異常窘迫，除了要張羅每期的昂貴學費外，還要應付生活基本開支，但仍得保持一派逍遙外相，以免家人為自己擔心。

　　我天生就是一個反對派，不愛走大道，偏要抄小路，別人看我唸這個中醫學位，純粹是為興趣吧，怎也沒料到我會如此認真和堅持。

　　打從走上這條學醫之不歸路後，便激發了我那潛藏的叛逆基因，越是困難重重，越是有拼勁，一份莫名的偏執堅持，就這般把學位接二連三的取下來。

　　當年，好像是母親節前後吧，我拉著媽媽走進中環的鏞記酒家吃午飯，燒鵝當然是首選菜色，但那碟餐前的開胃小菜「子薑皮蛋」，卻讓媽媽激賞不已，甚至要另外帶一份，拿回家給爸爸品嚐。

　　這天，吃掉了我半個月的膳食費，然後的日子，生活過得十分清苦，只好呆在圖書館裏，把書本知識塞滿腦袋，精神的豐足，給予我強勢的支持。

　　文窮而後工，原來是真的。

　　那一年，我開始寫這個逍遙中醫網誌，似乎輕輕鬆鬆的便殺出了一條血路，然後有出版社邀約出書，繼而當上一個全職小郎中……

　　這幾天，爸爸胃納不佳，媽媽忽爾想到，不如弄些子薑皮蛋之類的醒胃菜色，讓爸爸開開胃口。

　　採購食材的任務，當然落在我身上，幸好在旺角找到八珍醬園，一次過買齊子薑、皮蛋和蕎頭。晚上，媽媽便做了上圖那一小碟前菜，爸爸看見了，笑逐顏開，還一邊吃一邊笑嘻嘻的說：「好好味啊！味道比那年，你們在鏞記帶回來的還好嗯！」

　　嘩！這麼遠古的小事，他還記得？

　　生活如流水，一些看似應該遺忘的瑣碎事，原來會隨著味道而回歸，回歸也許是要讓自己一再審核，然後方可釋懷放下。

　　當我吃著酸甜爽脆的子薑時，記憶失控地飄移，緩慢而苦澀；這時，爸爸連忙夾著一瓣皮蛋給我，笑笑的說：「妹妹呀，子薑是要夾著皮蛋一塊兒吃的，它們是最佳拍檔。」

　　古早的味道，漸漸消失的飲食情懷，沒料到，跟著雙親過生活，會有這些得著，淡淡中顯現回甘的清甜，說的不僅是味道，而是一種文化的意涵……

　　媽媽有幾款撚手小菜，其中一樣是蜜汁煎金蠔，只有在春節才有機會吃到，但近年春節的聚會都選在外用餐，也不想讓媽媽辛勞，所以已很久沒吃到這美食了。

　　上面的相片，是某年在筲箕灣街市買到的金蠔，媽媽便做了這碟蜜汁煎金蠔。貼在這兒給哥哥看看，為他解解饞吧……

　　舊同事卡文來覆診，順道找我吃下午茶。

　　是的，她也是我的老病號呀。這次，她提議到發記吃甜品，幾年前跟她吃過那兒的薑汁梳夫里，她還記得。

　　時間走得特別快，她的大女兒已結婚了，回想那年在燕窩莊，她帶著女兒來找我看病，一切一切恍如昨天。

　　我們點了一份鬆軟的芒果班戟和三隻芝麻雞翅，她知道我不愛吃甜食，我們一起分著吃便可，聊聊天，談談近況，便是一個理想的夏日消遣節目……

　　診所這盆黃金葛長大了，你看那新綠粗壯的葉子，這星期就有三片嫩葉長出來了，看樣子，很快便可纏繞著玻璃瓶子生長，一直繁衍下去。

　　靜靜地觀看著植物的成長，綠意滿懷，讓人舒心暢快；當是了然，花開花落，植物榮枯，各有其美，心自有天地。

　　每個當下，都是一道好風景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