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醉欲眠君且去

　　哥哥和嫂嫂從印度回港度假，這次送我上面那件印度衣裳，黑色絲綢布料，配以銀線刺繡花邊，高雅瑰麗，是一件極容易配襯的夏日衣裳，我很喜歡……

　　日子過得飛快，哥哥往印度工作，就這樣漸漸適應下來了，嫂嫂依照當地傳統，每天花心思做飯盒，然後中午親自給哥哥送餐去，真像印度電影《美味情書》中的情節。

　　我們對食物，並不是沒有要求的，一個由愛人親手烹調的飯盒，滿載著甜蜜情意，享用的人，怎會不受感動？

　　哥哥清減了，身體健康了，印度多以素食為主，水果蔬菜特別多，且有愛心飯盒供應，出外應酬驟減了，早睡早起，生活更有規律，身心自然有調適的機會，確是這次往印度的意外收穫。

　　這些巨型芒果和石榴，也是哥哥從印度帶回來的，印度芒果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味道，不是特別香甜，但也不難吃，爸爸說有點咖哩味，媽媽卻說像鹹蝦的怪味。

　　我們家是聯合國，一家人總是在世界各地飄蕩著，因為哥哥的緣故，忽爾對印度起了莫名的遐想，也許有一天，我也會流轉到印度行醫，把中醫中藥帶到這個文明古國去。

　　人生幻變，正如去年此時，我們又怎會想到，哥哥會轉往印度工作？

　　一切的改變，未嘗不是一個好的開始……

　　周日到灣仔上了七小時的進修課，重遇碩士班的同學和老師，還有燕窩莊的大師兄。

　　沒料到，多年不見的師友們，碰面便說，差點認不出我了，因為我的一頭短髮，還是我那雙深沉的眸子，早已把當年的青澀銳氣消磨殆盡？

　　還有，我發覺自己改變了，人變得異常沉默，尤其是在這等場合，我會選擇沉默，自以為守住一片寧靜，自以為能恆常的保持平常心……

　　當天的午餐，給老同學捉了到附近的一家酒店中菜廳用膳，他堅持要請客，說是為我慶生。

　　聽了半天的課，我快暈過去了，正是飢寒交迫之際，也就只好跟著同學走。

　　五星級酒店的中菜廳，菜色和服務都一流，沒料到，老同學仍把我的生日牢記心裏？

　　在溫飽脾胃之後，我們交換了近況，喝著普洱茶，一杯一杯復一杯，談及香港中醫同業的狀況，我竟然一直靜靜地聆聽著，只管喝著悶茶，並沒有回應 ──

　　「你何解不多做針灸治療？你是針灸碩士畢業的呢？何解不以此賺錢？

　　「你只需花五分鐘，快快施了針，按下計時器，二十分鐘到了拔針，便可收錢，一次多做幾個病人，你要花的力氣也不多啊！

　　「甚至，可找多幾個中醫合作，來你診所幫病人做推拿治療，你也可以跟他們拆帳，不用你做，光收分成，利潤豐厚。

　　「你現在的逍遙堂，開支那麼大，根本沒有充份利用，經營一家中醫診所，就如一盤生意，要方方面面作出考量……」

　　「……」

　　我的目光投放在巨型的玻璃窗外，一隻大鳥正橫空滑翔，低飛挨近玻璃窗前，似乎要向人們，展示那絕傲的姿態。

　　我的沉默，讓同學的話語凝聚在空氣間，迴盪耳畔，竟是無聲無色，無人無相……

　　大抵，我那逍遙的色相，實在太招搖過市吧，老同學一點也看不過眼，每次難得碰面，都要給我大談「生意經」，好歹把我拉回俗世，當一名賺錢的中醫。

　　道不同不相為謀，選擇沉默，也許只是一種態度，一種無奈的表態。

　　兩人對酌山花開，一杯一杯復一杯；

　　我醉欲眠君且去，明朝有意抱琴來……